墨御霆进来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不过并没有分神。
墨御霆看着一个多星期来又瘦了许多的贺琰，他有些不忍心了。
原本打算问研究进展的，在看到贺琰削瘦的背影之后，他不打算问了。
再问下去，只会给贺琰压力而已，起不了任何作用。
于是在贺琰没有注意的时候，他转身离开了。
“墨少……”
贺琰忙完了整理完手上的数据之后，转头时，发现已经不见了墨御霆的身影。
“这么快就离开了吗……”他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摇了摇头又继续进入下一轮的数据研究当中。
深夜。
病床上的季曜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以及鼻息间隐约的消毒水味道，季曜珉苍白的脸上表情愣了一下。
这里是医院吗？
是谁救了他？
他揉了揉昏昏沉沉的太阳穴，手臂撑在床上想要起身，嘶……
双腿跟腰部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季曜珉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被打着石膏，高高地吊在床尾的架子上，而腰部的位置，也缠了好几圈的绷带……
该死的，他的腿不会就这样残废了吧？
他的俊脸，一阵黑沉下来。
让他拖着一双残破的双腿苟活在这世上，那还不如杀了他。
到底是谁，从地下研究室把他救出来？
脑海里，不由得闪过水纤如焦急惊恐尖叫的脸……
是水纤如最后救了他吗？
季曜珉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他果然还是死不了。
既然上天让他活了下来，那他就努力地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不会再让自己那样心灰意冷了，自己不爱自己，这个世界还会有谁在意他？
他侧过头，黑眸看到了趴在床边睡着了的水纤如。
他愣了一下，眸底闪过一丝复杂。
水纤如说爱了他七年，暗地里来他付出很多。
甚至在研究所最后快自爆了，她不顾自己的性命跑回来找他。
说真的，那一刹那他是有些震惊与感动的。
但那又能如何？
他终归不爱水纤如，他不可能因为她对他七年以来的纠缠与付出就会逼迫自己去接受她，逼迫自己去爱她。
爱情，如果能左右的，那就不是爱了。
就像他对秦深深那样，如果自己能够左右那份偏执厚重的感情，他应该会选择不再爱秦深深了。
这份爱对他来说，太过于沉重与痛苦。
如果没有这份感情，他的人生应该是恣意潇洒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双腿残废地躺在病床上。
季曜珉再度自嘲地无声笑着，然而那双黑眸里，却是充满着不甘的悲凉。
双手，狠狠地攥紧着，因为过度的用力，他的指节泛起了苍白，指甲刺入掌心，顿时刺痛袭来。
季曜珉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伤的疼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手。
他远眺着目光，侧向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外。
冬天的夜晚，肃清凄冷，一轮弯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上，没有星星。
季曜珉的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想到多年前的盛夏夜晚。
其实，在秦深深没被接来秦家之前，他就见过她了。
那个时候，他被李茗婉狠狠地打了一顿，他气不过，于是跑出去了……
在外面流浪了三天，也饿了三天，在第三天的傍晚，他缩在一个破旧的屋檐下，饿得瑟瑟发抖……
是她，给了他人生中第一份温暖。
那个时候，她应该还不到十岁的，她的母亲应该也没有自杀，因为她的笑很灿烂，很温暖人心。
她把他带到沿街的小贩那里，拿着不多的零钱给他买了吃的。
他记得，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吃到那么美味的食物，仅仅是一份路边的煎饼，却让他毕生难忘。
她把吃的塞进他手里，脆脆地说了一声，小哥哥要趁热吃，然后就跑开了……
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再后来，他被李茗婉派来的人找到了……
他想，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给他的人生中的第一份温暖，她让他没有饿死在街头，所以，他把她刻进了心里。
对于他来说，她就是天使。
就像是束温暖的光，毫不预兆地照进了他黑暗而无望的内心世界。
他渴望这份温暖，渴望这份光亮。
所以在他后来无论怎么变了，对于她那份最纯真的感情，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她，始终是他内心深处最后一寸净土。
“曜珉……”趴在床沿上睡着的水纤如，突然发出痛苦的呓语声。
她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当中，整个人都瑟瑟轻颤着，额头上开始冒出了一排排细小的冷汗。
季曜珉皱着眉头，黑眸沉沉地看着她。
从他现在的角度看过去，水纤如确实跟她有几分相似，可是再相似，那也不是她。
季曜珉收回了视线，他侧了侧身，想要让自己陷入睡眠当中。
然而，耳边尽是水纤如痛苦的呓语声，一声声地念着他的名字，他真的受不了。
季曜珉黑沉着脸，扯过枕头将自己靠在床头上。
他瞪着水纤如像是念咒一样地喊着他名字，俊美的脸上一阵不耐烦。
伸过去手去，用力地拍着水行如的手臂。
“曜珉……不要离开我……”水纤如没有醒过来。
季曜珉忍不住心底暗骂起来，他一巴掌拍在水纤如的脑袋上，“水纤如，你给我醒过来！”
水纤如被他拍醒了，惊吓得整个身体都弹跳了一下，睡意惺忪的脸闪过杀气。
哪个贱人拍她的头，她要弄死他！
然而，当她杀气冲冲地抬头时，看到一脸黑沉的季曜珉后，水纤如都个人都高兴傻了。
几乎是语无伦次，“曜，曜珉，你醒过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过来……”
说完，见季曜珉阴沉沉地盯着自己，水纤如脸上的高兴表情立刻僵了下来。
她低垂着眼睑，替自己感到悲凉，无论她做什么，在季曜珉看来，似乎都是错的……
她小心翼翼靠近床头，声音讨好：“曜珉，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点水吧……”
说完，她转身，就想要离开……
“回来！”季曜珉冷冷地叫住了她。
水纤如转过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季曜珉，“曜珉，你在生气吗？”
季曜珉不说话，狭长的黑眸犀利地盯着她，眼底情绪复杂，有审视，有嫌弃，也有着一丝不确定的复杂。
他勾了勾唇角，冷冷地说：“水纤如，我不想要看到你这副样子，给我出去！”
水纤如明明就不是那种温柔可人的类型，他以前不知道她的本性，她装装也就罢了。
他既然已经看穿了她，看透了她，她还在他面前这样装，简直可笑！
薄唇，浮现一丝鄙夷。
水纤如攥紧着双手，她被季曜珉鄙夷的冷笑刺激到了。
想要发怒，然而想到自己之前信誓旦旦说要缠着他，要变得像秦深深那样，她的怒气就消了下去。
她忍！
只要他能接纳她，她什么都可以忍！
水纤如很快地换上恣意的笑容，配着她清纯漂亮的长相，这个笑容让她整个人顿时都亮了起来。
她凑到季曜珉的耳边，声音低低柔柔地轻语着：“那你想要看到我什么样子？”
她的眼神楚楚勾人地盯着他，说话时的热气尽数往他的耳廓吹去，手指还不忘在他的胸膛上一阵肆意轻抚。
水纤如对自己的这方面的技量很有信心，当初她为了能引起季曜珉的性趣，三年时间她除了父亲交待的任务，大部时间都在钻研这些。
她很清楚，如何勾起季曜珉的兴趣……
从过去那几个月季曜珉与她的夜夜笙歌就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为她的身体着迷。
然而……
“水纤如，你真下贱！”
季曜珉冷冷地拍开她的手，盯向她的目光尽是厌恶。
她缠绕着绑带的手被他极重的力气的一巴掌拍出了血丝，很疼。
然而水纤如丝毫不在乎，她凑近季曜珉的脸，痴迷地对上他的厌恶的黑眸，她妖冶浅笑，“曜珉，你骂吧，为了你，我再下贱都无所谓。”
季曜珉锐利地盯她，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水纤如非常陌生。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水纤如，以前那个不过是她讨好他的伪装，现在被他识破，她不打算再装了而已……
季曜珉突然伸出手，力道发狠地揪住了水纤如的衣领，“滚！”
一声怒吼后，他将她狠狠地甩了出去！
嫌弃与唾弃的神情，仿佛她是可怕而肮脏的病菌。
水纤如终归也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年轻女孩，哪怕她经历得再多，三观颠覆，在爱情方面，依旧是充满着憧憬的年轻女孩。
被自己爱着的男人这样怒骂，她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她咬着牙，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好，我出去，曜珉，如果你有什么舒服，就按床头那个电铃，值班医生会过来……”
她低垂着头，转身出去了。
季曜珉猩红而厌恶的双眼，森森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他瘫靠在枕头上，一阵暴躁与乏力。
门外，阿鬼看着眼睛通红的水纤如，一脸的怒其不争，“我说那个男人都那么对你了，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受他的气，小如，只要你说一声，我把上进去揍得他半身不遂。”
水纤如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阿鬼：“我累了，我先去睡了。”
阿鬼拦在她跟前，面瘫的脸上隐约地有着鄙视，“你都被季曜珉赶出来了，你上哪里睡去？”
水纤如因为不放心昏迷不醒的季曜珉，所以她这一个星期多时间不顾医生的叮嘱，强行地搬进了季曜珉的病房。
现在她被季曜珉赶出来了，她只是想要出去外面吹吹风，让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去酒店。”
“这破地方哪来的酒店？”阿鬼无语地看着她，“要不然这样吧，你过我那破病房躺一会，我替你守着那个该死的季曜珉，不会让他偷偷跑了的。”
阿鬼所说的，是隔壁的一间病房。
因为不放心水纤如一个人呆这边，阿鬼甩了一张卡，活蹦乱跳的他直接办了住院手续。
这家医院是私人的，地处郊外，病人很少，医院这边认为能赚一点是一点，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阿鬼住了进来。
至于他跟水纤如为什么不住酒店，一是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研究所自爆，毁掉了他们的所有证件，好在阿鬼有一个怪癖，喜欢把研究所他会去到的地方的电子门卡都装在身上的暗袋里随身携带。
然后在一堆电子卡里他翻到了几张银行卡。
这些卡，是他的全部身家。
上面一长串的零，足够他跟水纤如潇洒挥霍一辈子了。
他们没有去繁华的市区，反而选择医疗条件不怎么样的这样，是想要避开皇甫家族跟各大势力的搜查。
研究所已经毁了，他们身为研究所的内部成员逃出来的事实一旦被这些人发现，绝对会不择手段地将他们带回去，盘问有关研究所的一切。
特别是水纤如，她是镜凛南女儿的身份注定会被这些人紧紧地盯着。
“不用了，阿鬼，我只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说完，水纤如越过阿鬼，低头走向楼梯。
阿鬼翻了个白眼，“真是麻烦。”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饼干，撕开包装，直接塞进嘴里，像只土拨鼠一样咔嚓咔嚓地啃着饭干。
抬脚，粗暴地踹开了季曜珉病房的门……